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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倚风向后一掠,在雪地上拖出浅浅一道痕迹,素白衣袖迎风张开,似一股被风扬起的雪,倏忽便飘到了数丈之外。少年看得目瞪口呆,待反应过来时,哪里还能再追得上,即便使出了十分力气,等他终于气喘吁吁登上山巅,云倚风也已在悬崖边独自等了许久,肩头发梢皆落了薄薄一层雪。
王松讪讪道:“盟主。”
云倚风问:“那是什么?”
“嗯?”少年走到他身边,顺着目光看过去,是一条长长的索道,便笑道,“是师兄弟们想出的下山妙招,春夏秋四季,在崖边练完功后,便能握住钢索滑竿溜下山,不必再费力走路了,下头是个能洗澡的大水潭。”
“你的功夫的确不错,该是老掌门亲自教出来的吧?”云倚风问。
王松点头,情绪有些低沉:“祖父待我很好。”
“老掌门病得突然,你年岁尚幼,对付不了家中叔伯,也是情理中事,不必太过自责。”云倚风道,“即便是江门九少,在十四岁初接掌江家山庄时,亦是跌跌撞撞,走过不少弯路。”
少年踢了踢雪:“现在家中,只有右使是愿意帮我的。”
“我先给你三年时间。”云倚风道,“这三年中,金刀派新掌门之位会一直留着,各项事务便按照先前老掌门的安排,由专人各自负责,理应不会出太大乱子。三年之后,我会再来锦城,看看你的本事可有长进。”
王松扭头看着他:“当真?”
云倚风道:“一言九鼎。”
王松点头:“好。”
此时,山下乌泱泱出现了一群人,八成是家中其余掌事人听到消息,心里没底,所以也纷纷往这边寻来。云倚风暗自摇头,又问:“这钢索滑轮,冬日里能用吗?”
“能,就是有些冷。”王松答,“索道结了冰,也会变得涩一些,不好使力。”
他从腰间摸出一副手套:“盟主想试试吗?”
“我想与你多聊两句,下头那些人若上来,估摸又会闹一阵。”云倚风试了试滑轮,“走吧,先下山。”
少年握紧把手,原想教教他这玩意的用处,却又及时想起方才对方的功夫——这般厉害的人,哪里需要自己班门弄斧,便将话又咽了回去。用皮带在腕间缠缚两圈,双腿往悬崖边一蹬,“叮叮框框”滑下了山,至于为何是“叮叮框框”,而不是“嗖”一下呢,因为冬天嘛,索道结冰了,所以不甚顺畅。
云倚风也学他的样子,双手握住木柄往下滑。若换做夏秋盛景,看山中或苍翠或金红,再享受着凉滋滋的迎面山风,应当是很舒服惬意的,但冬天就有些冷过头了,即便有老太妃准备的手套,骨节也依旧透着寒。
滑到半路,钢索上积出的厚厚冰溜挡住了王松,他手指灵活一抽,将一边腕带解开,只靠着左手吊在半空,右手从皮靴里掏出匕首,想要将那些冰溜铲落。云倚风在后头看得清楚,暗叹一句这少年艺高人胆大,刚欲上前帮忙,却觉得身体陡然往下一坠,脑袋也“轰”一声——前方的绳索断了!
耳畔风声呼啸,王松大惊失色,右手一把握住滑轮,急急回头一看,就见一道白影已飘至眼前。云倚风一手拉着钢索,另一手扯住他的腰带,将少年拽到自己怀中,低声命令:“抱紧我!”
王松手脚并用,如树熊一般缠在他身上。钢索如同一个巨大的钟摆,带着两人呼啸荡向后方悬崖,云倚风深吸一口气,打算在触崖的前一瞬,让两人借力滚到山腰一堆相对平整的积雪中。手套已经被磨破了,掌心又疼又辣,他咬紧牙关,眼看已离悬崖越来越近,刚打算纵身一跃,却有另一道黑色身影拉着钢索,急速向下滑来,手臂一捞一揽,带着这一大一小二人,稳稳落到了积雪中。
王松在松软的雪堆里咕噜噜打了几个滚,惊魂未定地爬起来,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一脸煞气的黑衣人,与被黑衣人打横抱在怀中、紧绷出一脸假笑彷佛也很惊慌的武林盟主,越发说不出话了。
季燕然咬牙:“一月不见,你闯祸的本事倒迎风见长。”
“我这不是”云倚风双手顺势搂住他的脖子,转头冲王松一挑眉,“你先转过去,再将耳朵堵住。”
少年猜到黑衣人的身份,赶忙低下头,远远寻了个僻静地方,老老实实捂住耳朵蹲下了。
季燕然冷冷道:“下来。”
“不下来。”云倚风抢先占据弱势高地,低声抱怨一句,“我手都磨破了。”
季燕然抓过他的手腕,只见掌心血肉模糊,虎口处亦被勒出了几道口子,便也顾不上生气了,皱眉道:“听话,站好我替你包扎。”
“那说好,不准生我的气。”云倚风靠在他肩头,耍赖,“要怪就怪那小鬼,建出一条这般不耐用的钢索,还硬要拉我一道滑。”
王松蹲在山崖下,浑然不知自己已成罪魁祸首。季燕然听他这胡言乱语,也是哭笑不得,从怀中抽出干净帕子轻轻缠伤口,问:“还疼吗?”
“疼得站不稳。”云倚风打蛇随棍上,拉住他的衣袖,也不顾自己受伤的是手,与“站不稳”这个症状半分关系也无,只像被人打断腿一般,坚定地贴在他身上,“王爷一直板着脸,就这么上去,金刀派的人八成会以为我们感情不睦,风言风语传出去多难听。”
季燕然将帕子打好结:“回客栈再与你慢慢算账。”
“好说。”云倚风快速在他侧脸亲了一口,“在算账之前,先替我镇镇场子,将金刀派的事情解决了。”
季燕然嘴角一扬:“武林盟主解决武林事,还需要我这朝廷中人镇场子?”
“王爷若帮忙,这件事不出半个时辰,便处理干净。”云倚风道,“可王爷若不肯帮忙,那我在金刀派住个十天八天,也是有可能的,算账的日期岂不是要一拖再拖?而且金刀派家大业大,定然日日都有许多人排着队来见我,那就又要早出晚归了。”
山间风寒,季燕然解下自己的披风,替他仔细围好,提醒:“这张嘴与其现在存心气我,不如留着晚上多说些好听的,或许我还会考虑放过你。”
云门主气焰顿时被浇矮三寸,咬住下唇支支吾吾哼一句,不说了,我不说了。
季燕然敲敲他的脑袋,先将人裹进怀中,单手握着那垂下来的钢索飞掠上悬崖,又再下去一回,将王松也像提溜小鸡仔一样,给拎了回来。
金刀派的一众管事,早已闻讯齐聚悬崖,一个比一个惴惴不安——无论是武林盟主从天而降、武林盟主在后山密谈、武林盟主坠崖,还是萧王殿下率军突然登门、萧王殿下跳崖救人,每一件单拎出来,都相当令人胆颤,更何况是叠加在一起,更头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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