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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安静点,格里高利大叔,”
安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如同在谈论天气,“别吵醒了其他人。你的心…伊万需要它。”
她弯下腰,从湿透的罩衣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——不是撬棍。那是一把沉重的、切肉用的宽刃刀,厚实的木柄被她握得死紧,刀刃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油腻的微光。刀锋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深褐色的、早已干涸的旧渍。
格里高利涣散的目光聚焦在那把刀上,残存的意识让他明白了即将到来的命运。他喉咙里发出濒死的、意义不明的咕噜声,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痉挛。
安娜跪在他身边,一只手粗暴地扯开他破旧的、沾满汗水和雨水的棉布衬衫,露出干瘪松弛的胸膛。她另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那把沉重的切肉刀。冰冷的刀尖抵上他枯槁的皮肤,刺骨的寒意让格里高利最后抽搐了一下。
没有犹豫,没有怜悯。安娜的眼神空洞,只有一种完成任务般的冰冷决绝。她手臂用力,刀锋猛地刺入。
格里高利的身体像被电击般弹起,随即彻底瘫软下去。安娜双手沾满了温热粘稠的液体,那浓烈的铁锈味瞬间盖过了屋子里所有的陈腐气息。她面无表情,动作熟练得令人心寒,手腕转动,刀刃切割,分离……很快,一颗仍在微弱抽搐、包裹在筋膜和血管中的暗红色器官被她挖了出来,托在沾满血污的手掌上。它还在跳动,一下,又一下,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。
安娜小心地把它放进随身带来的一个粗糙的亚麻布袋里。袋子的布料迅速被深红色的液体浸透,变得沉重而湿冷。她站起身,不再看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残躯,也不看满手的血污。她只是拎起那个滴血的布袋,转身,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雅罗斯拉夫尔无边的雨夜之中。身后,只有煤油灯的火苗在格里高利空洞的凝视中,兀自摇曳。
圣瓦西里教堂的地下室,是连老鼠都嫌弃的地方。空气凝滞厚重,弥漫着几个世纪积累下来的尘埃、湿冷的石头气味、霉烂的木头味,以及一种更深层、更难以言喻的、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土腥和腐败气息。唯一的光源是安娜带来的一盏昏暗的煤油风灯,它被放在一块布满苔藓、充当临时祭坛的残破墓碑上。摇曳的橘黄色火苗奋力抵抗着浓稠的黑暗,却只照亮了周围一小圈布满湿漉漉水痕的古老石壁,更远的地方,是无边无际、蠢蠢欲动的阴影。
安娜跪在冰冷的石地上,粗糙的石粒硌着她的膝盖。她面前,是伊万·彼得罗夫那具庞大的、散发着恶臭的残骸。他盘腿坐着,姿势僵硬而怪异,如同一个被孩童随意摆放又遗忘的破旧玩偶。腐烂的皮肉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青灰、暗紫和墨绿交织的可怕颜色,尸水混合着泥浆,不断从他衣服的破口处渗出,在身下积成一滩粘稠、反光的污渍。那股浓烈的沼泽恶臭在地下室封闭的空间里发酵、浓缩,变得更加令人窒息。
安娜颤抖着双手,从那个沉甸甸、不断滴落暗红色液体的亚麻布袋里,取出了格里高利的心脏。它已经不再跳动,像一块暗红色的、布满血管纹路的肉块,冰冷而湿滑。她将它小心地放置在伊万摊开的、一只已经露出森白指骨的手掌上。那颗心脏接触到腐烂的皮肤,发出一种细微的、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。
她深吸一口气,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恶心感。冰冷、带着浓重霉味的空气吸入肺腑,非但没有带来清醒,反而让她更加眩晕。她强迫自己低下头,凑近摊开在地上的那本皮革大书。书页上那些扭曲的符号和文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活物般蠕动,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。她开始念诵。声音干涩、沙哑,在拱形的石壁间碰撞、回荡,形成诡异的和声。每一个音节都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,带着一种非人的、亵渎的韵律:
“请开启大门吧,吞噬腐朽的躯干!”
“以血为缚,系紧失落之心!”
“来自污秽之土的骨肉!”
“源自永恒黑暗之灵!”
“请收下祭品!延续这苦痛吧!”
随着她嘶哑的吟诵,那颗放置在伊万腐烂手掌上的心脏,突然开始轻微地搏动!一下,又一下,微弱但清晰。暗红色的肌肉纤维抽搐着,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刺激。同时,伊万那具死寂的躯体也产生了变化。他空洞的眼窝深处,那两点微弱如鬼火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、凝聚,散发出一种非自然的、令人心悸的幽绿光芒。他肿胀发黑的嘴唇似乎想要咧开,喉咙深处发出一种满足的、如同沼泽气泡破裂般的咕噜声。
“更…多…”
那破风箱般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种新的、贪婪的渴望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、急迫。幽绿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安娜身上,冰冷刺骨,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,攫取她灵魂深处的某种东西。“力量…不够…安娜…需要…更多的心…热的心…”
安娜猛地抬起头,视线撞进那两点幽绿的光芒深处。就在这一刹那,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冰冷的异样感攫住了她。那光芒…那光芒映照出的,不仅仅是空洞的黑暗。在伊万那只相对完好的、浑浊的眼球深处,她看到了一个倒影!
一个女人的倒影。
头发凌乱如干草,深陷的眼窝周围是浓重的、如同瘀伤般的黑晕,脸颊瘦削得可怕,颧骨高高凸起,皮肤是那种长期不见天日的、病态的惨白。嘴唇干裂,嘴角向下撇着,凝固着一种混合了疯狂、绝望和…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非人满足感的扭曲表情。
那是…她自己?
不!安娜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,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,冻结了她的血液。那倒影里的女人,虽然有着她的轮廓,但那表情…那眼神中燃烧的、赤裸裸的贪婪和疯狂…那绝不是她!那是…那是谁?!
就在她心神剧震的瞬间,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雅罗斯拉夫尔厚重的雨云,紧接着,一声几乎要震碎耳膜的、狂暴的炸雷,猛地轰击在教堂古老的尖顶之上!
轰!!!
脚下的石地剧烈地晃动起来,如同伏尔加河解冻时的冰面。巨大的石块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,从头顶拱形穹顶的接缝处簌簌落下,裹挟着几个世纪积累的灰尘和碎屑,如同下了一场死亡的雨。那盏放在墓碑上的煤油风灯被震得跳了起来,灯罩破碎,里面的火焰猛地窜出,瞬间点燃了流淌在地上的、格里高利心脏渗出的粘稠血液!
轰!
幽蓝混合着橘红的火焰如同地狱的毒蛇,猛地窜起,贪婪地舔舐着祭坛周围干燥的朽木和散落的破布。火光照亮了地下室的一切,也照亮了伊万腐烂的脸庞。在那跳跃的、诡异的火光中,安娜惊恐地看到,伊万那只浑浊眼球里的倒影,那个疯狂的女人,嘴角咧开了一个巨大而狰狞的笑容!
“安…娜…”
伊万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,不再是破风箱,更像是一种湿滑的、粘稠的冷笑。他腐烂的身躯在火光中似乎开始扭曲、变形。“你看…清…了…吗?”
他缓缓地、极其不自然地抬起那只托着心脏的手,指向安娜。那颗心脏在火焰的映照下,呈现出一种诡异的、近乎黑色的暗红。“你的…监狱…栅栏…在哪?”
他破碎的嘴唇费力地蠕动着,“谁…在…描…绘…它?”
地下室的震动更加猛烈了。头顶传来巨大石块断裂、坠落的恐怖轰鸣!支撑拱顶的粗大石柱表面,蛛网般的裂痕飞速蔓延,发出令人绝望的呻吟。整个空间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塌,将他们一同埋葬在这污秽的地底。
安娜僵在原地,浑身冰冷,如同坠入西伯利亚最深的冰窟。火焰在她脚边跳跃,灼热的气浪炙烤着她,但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伊万的话语像淬毒的冰锥,狠狠刺入她的脑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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